野葡萄
她伸出小手一摸，仿佛是几根藤茎，手攀着藤子往上爬，一颗凉
凉的水球，碰到脸上滚落下来。多奇怪！这是哪里落下的水珠儿
呢？她在四周摸来摸去，就摸到一串圆圆的、凉凉的东西，用力
一抓，流出点滴的汁来，放在舌头上尝一尝，甜腻腻的，带着一
股醉人的清香。这不是野葡萄吗？她摘下一串，又一串，把嘴塞
得满满的，吃了又吃，一下子，两眼忽地明亮了。她看见：满山
崖上，生长着野葡萄藤，藤蔓蔓上悬结着深红色的野葡萄，薄薄
的果皮像珍珠一样透明，亮晶晶地闪着光，深绿色的叶子，像翡
翠一样，遮满了山崖。白鹅女抱住藤子，望望天，天上蓝蓝的，
飘着几朵白云。白云下边是山峰，山上的泉水是那样清，那样亮，
淙淙地往下流，冲洗着白鹅女身旁的野葡萄藤，流向那深深的山
谷。也许，就因为被这样的泉水浇灌着，这样的山风吹拂着，这
样的阳光照耀着，这野葡萄才长得这样甜，这样美丽，像红珍珠
一般。泉水两边石头缝里的野花，开得多么好看，花丛中的果木
树，结着累累的果子……世界是多么美呀！白鹅女坐在藤子上，
拍着手，两脚荡来荡去，唱起快乐的歌。
她一边唱，一边用藤蔓蔓编篮子，篮子编成了，装了满满一
篮野葡萄。她高兴地想：好了！村内磨房里那瞎眼的老头儿，不
用再摸着墙根儿走路了。让他吃了野葡萄，睁开眼看看天上的星
星，看看明亮的阳光！那吹笛子的盲艺人，不用再让儿子领着走
路了，给他吃些野葡萄，也让他看看路边的草长得多么绿！还有
那瞎眼的小妹妹，让她看看我们的白鹅，多么白，多么漂亮……
白鹅女顺着藤茎爬到了谷底，就沿着山石柱前走。但是她走
完一个山谷，还是山谷，翻过一个山崖，还是山崖，怎么也找不
出一条通山外的路来。月亮又大又明，她望望四周接连不断的山
峰，发起愁来。怎么回家呢？这时候，天空飞过一群鸟，接着又
是一群，又是一群，红色的、绿色的，各种颜色的，一队接着一
队，遮满了天空。白鹅女想：要是有一只鸟把我带出山去就好了！
但是鸟群没有理她，它们嘴里都衔着食，很快地向北方飞去了。
她叹了口气，望着又圆又大的月亮，重新发起愁来。这时候，山
顶忽然刮起一阵风，有成群的野兽在奔跑。有狮子，有老虎，还
有那灰色的狼，长角的鹿……它们嘴里叼着吃食，向着西北方和
东北方窜逃。白鹅女吃惊地躲在岩石的后边。她奇怪，它们是从
哪儿来的？过了一会儿，一切又都平静了，她便朝着鸟群野兽来
的方向往前找去，翻过了几个山头，就看见一块宽阔的草地。草
地的对面是高入云层的山崖，旁边是密密的树林和谷地。草地上
堆满了瓜呀，果子呀，还有各类的种子……白鹅女怔住了，这是
什么地方呢？她曾经听到过关于山神和鸟兽大聚会的传说，也
许……就在这时候，她看见一位高大的石头老人，从对面的山崖
上朝她走过来。他左肩披着绿丝绒，右肩挂着五彩锦，前身挂着
各种兽皮和羽毛，头上戴着黄金冠，脚上穿着水晶鞋，手里拿着
银手杖，脖子上挂着各种宝石和珍珠做的项圈。在月光底下，鲜
艳的光彩，照得草地上亮闪闪的。白鹅女回头想跑，已经来不及
了，石头老人站在她面前，问她：
“为什么你不到东，不到西，偏偏来到我这里？谁领你来
的？”
白鹅女紧紧地搂着自己的篮子说：
“没人领我，没人带我，我自己来的。”
石头老人不相信地摇摇头，说：
“你小小的年纪，没友没伴儿，怎么认识到我这儿来的路呢？
它可不是容易找到的。”
白鹅女害怕地说：
“我不认识路，因为看见一群鸟从这里飞出去，一群兽从这
里跑出去，我朝着这个方向翻过几个山头，就找到了。”
石头老人笑了笑，说：
“好伶俐的小丫头，你来找我要什么呢？”
这时候，白鹅女就大胆地说：
“我本来不是来找你，只是想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现在
求你送我回家吧！”
“回家？”老人望望白鹅女，望望她手里的篮子说，“你的
家在哪儿呢？为什么你一个人跑到山里来？”
白鹅女见他很和气，就不再害怕，把自己的遭遇，从头到尾
说了一遍，还举起篮子里的野葡萄给老人看。
石头老人听了，拍拍她的头说：“好孩子，你真聪明，真勇
敢，我很喜欢这样的孩子！跟我留下吧，我愿意收养你做我的女
儿。”白鹅女望望他，奇怪地问：“不知你的名，没问你的姓，
你是谁呢？”老人哈哈大笑说：“我吗？我就是这山里的神。你
看吧……”他抱起白鹅女，往前一指，就见各种的果树：野苹果
啦，山里红啦，一片片红的、黄的、紫的，永远也吃不完。他往
洞里一指，就有无数的灰鼠皮啦，貂皮啦，堆满了洞。他又往山
上一指，山就裂了开来，里边的宝石啦，绿玉啦，比天上的星星
还多。看完了，老人把她放在地上问道：“怎么样？留下吧！林
里鸟兽听你的话，山里财宝尽你玩儿。”白鹅女想了想，问老人
说：“我留下做什么呢？”老人说：“帮我看守宝石。你可以守
着彩色宝石玩，也可以爬到树上采果子，还可以看小兔子跳舞，
听小鸟儿唱歌。成天舒舒服服地吃、玩……”但是白鹅女说：
“不，我不愿意待在这儿，我要回家。”石头老人奇怪地问：
“为什么？”白鹅女说：“我要把这野葡萄，带给磨房里做工的
瞎老头儿，让他不要再摸着墙根走路，把头撞在门上，让他也看
看天上的星星，是多么亮。也带给那吹笛子的盲艺人，让他不再
跌进泥坑里，让他看看路边的草，是多么绿。还带给我的小妹妹，
让她也能从屋里走出来，到河边看看那可爱的白鹅……他们会多
么高兴啊！”
老人劝她说：“你跟我留下，有享不完的幸福，用不尽的快
乐。哪儿有这样好的地方呢？”但白鹅女摇摇头，坚决不肯。老
人有意要试试这个小姑娘的胆量，便假装生起气来。他撅起胡子，
吹出一口气，白鹅女便被吹到半空里。风声在她身旁呼啸，吹得
她睁不开眼睛。等她落下地来，老人问她：“怎么样？愿意跟我
留下吗？”但她还是摇摇头：“不！我不愿意留在这里。”
老人更生气了，他哼了一声，一口气把白鹅女吹到云层上边，
风卷着她，翻上翻下，她紧紧地抱着篮子，不住地折跟头。当她
落下地来，老人问她：“怎么样？还要回家吗？”但白鹅女仍旧
回答：“我要回家。”
老人气极了，他张开大嘴，直着胡子吹了一大口气，立刻刮
起漫天漫地的大风，沙石在空中乱飞，发出吓人的呼啸声。白鹅
女被风卷上去、翻下来，不住地在半空里打转。但她落到地上来
时，仍旧说：“不！我不愿留下，我要回家。”
她以为石头老人一定要严厉地惩罚她了。但老人却把她抱在
怀里，摸着她的头亲切地说：“你真是个勇敢、善良的好孩子，
谁接近了你，都会幸福的。”他顺手折了一根绿树枝，放在白鹅
女手里，说，“拿着它吧！回家的路远着呢，有了它，你就不会
累了。”白鹅女刚要向老人道谢，老人把手一挥，一阵轻轻的风，
就把她飘送到山脚下。
白鹅女不知道怎样回家，就一直往前走。这树枝真是奇怪的
树枝，拿在手里，走起来又轻又快，像风吹送着她一样。她走了
很久，来到一片麦田里。炎热的太阳，晒干了地皮，麦苗子好像
秋天的枯草，铺倒在地面上。田边上坐着一个老头儿，飘着银白
色的长胡子，他那干皱的脸，好像枯老的树皮。他不住地摇着头
叹气，谁见了都会难过的。白鹅女跑过去，拉着老头儿的胳膊问
道：“老爷爷，你为什么坐在田边上叹气？”老头儿摸摸她的头，
说：“好孩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就开始种地，把一颗颗种
子埋进土里，把一粒粒粮食收进袋里，用弯把子镰刀割断每棵草，
用眼泪和汗珠浇灌每棵苗儿。一年又一年，我的汗水流尽了，眼
泪流干了，现在我这瞎老头儿只有守着这块土地叹气。”白鹅女
放下手里的篮子，拿出一串野葡萄，一颗，又一颗，放进老头儿
的嘴里。老头儿吃着、咽着，忽然，两眼亮起来了。他看见自己
的庄稼，看见火炎炎的太阳，还看见地下一股清莹的泉水。老头
儿抱着白鹅女高兴地说：“我不再用汗珠和眼泪浇田了，我要把
那泉水引到地面上来。”
白鹅女又往前走。天开始下起毛毛雨来，她走过一座茅屋，